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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冷月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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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養的海東青‘風巽’,頗通人言,你若是有什麽事要尋我,只要吩咐它就是了,它身上有一只聞風蠱,無論何時都能找的到我……還有……”

秦天樞想了想,又從懷中掏出一只紫玉小瓶,“這是我天機閣密傳的‘萬清丹’你收好,每日一顆能保你邪疫不侵,在我回來之前,萬萬不能中斷,你記住了嗎?”

江漓然怔怔的看著他,良久之後才伸出手來接過了那只紫玉瓶子,秦天樞替他拔開塞子,倒出一丸塞進嘴裏,看他慢慢的含著咽了,這才安心的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

“還好我之前在黃州時,便托我師弟將它送來以備不虞,如今果真派上了用場,你帶著它,我也多少能安心……”

“你之前就準備好了?”

江漓然將藥丸咽下,口中頓時被清冽的草木氣息充滿,“你早知道會爆發瘟疫?都說天機閣的人能洞察天機,莫不是真的?”

“我怎麽可能早知道,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只不過是預防萬一罷了,更何況你也知道,凡是大災之年,大約總是容易鬧起疫癥,這也是全無辦法之事,天意並非你我人力可能違抗的。我們能做的,不過是盡快將這場疫病平息,萬萬不要鬧得生靈塗炭橫屍遍野才是。”

秦天樞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光瞟到四下無人,便忽然俯首淺淺的吻了一下江漓然的唇角。

看著面前之人受驚似的後退一步,秦天樞忍不住有些無奈,他輕輕笑著把滿臉通紅的人拽回來,仔仔細細的又叮囑了一番,才松手放人回去帳中寫下奏本。

“風巽。”

秦天樞召喚一聲,披著一身雪白羽毛的海東青張開雙翼,長嘯著盤旋一圈,而後雄赳赳的立回秦天樞的肩膀上。

他輕輕舔了舔嘴唇,唇齒之間彌留的草木香氣似乎又彌漫開來,他像吃飽了的猛獸一樣饜足的瞇了瞇眼,轉身轉去了別處。

是日夜,秦天樞果然連夜帶著江漓然的密信踏上了回程,風巽留在了江漓然身邊。

秦天樞臨行時,心中裝著的是拯救天下萬民於水火,他知道懷中的密信寫著的是蒼生的命運。可他不知道的是,正當他日夜兼程趕往京師時,臨華縣的疫獸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準備將這些已經遭受了無數苦難的人們全部吞吃入腹。

天機老人站在天機閣的最高點上,灰白的衣袂被風揚起,他已經十分蒼老,蒼老到不知自己如今究竟活了多少歲,雪白的須發淩亂的鋪灑在他身上,他略有些渾濁的目光遙遙的看向星河,裏面帶著幾分微濕的悲憫。

“又到了陽盛陰衰的年份……不知地府又要征滿多少生魂才肯收回疫鬼,還蒼生一分太平。”

“師父,你不是已經派大師兄前往大梁了嗎?”

霍天璇靜靜的站在天機老人身後,忍不住發問。

“天樞此行,並非是為了平息這場疫癥……是他自己的劫數到了。”

天機老人搖了搖頭,轉身正欲離去,忽然之間原本清晰可見的星河驟然被濃霧遮蓋,攪動的雲層似乎要壓向山峰,黑沈沈的烏雲中間裹挾著隱隱約約的電光。

天機老人回首看了看天空,忽然垂首長長的嘆了口氣。

“也是時候了。”

“天降大劫,不是人力所能扭轉……師父,是不是,把大師兄和小師妹召回天機閣?”

霍天璇皺起眉頭,神色之中滿是不忍。

“即以入世,當安天命。天璇,你既然知道天命難違,又是何苦還要逆天而為。”

天機老人慢慢走下山去,寬大的衣袍被風卷在半空,“可謂之生,可謂之死,可謂之有,可謂之無,天璇,且觀星吧。”

“是,師父。”

秦天樞回到京師時,是兩日之後。皇帝臥病已然半月,歷年都要大辦的元宵之宴都被太子取消。

主政的太子似乎比以往更加冷峻無情、卻也更加平易近人,對於大理寺和刑部官員來說,太子和呂文斌呂大人近日來的所查檔調閱的歷年卷宗每一份都能讓他們膽戰心驚,而太子殿下那愈發陰沈的臉色和尚書大人時而發出的冷笑更是能讓他們夜半驚醒;

可對於那些新晉的士林才子們來說,這位年輕的太子,才華橫溢且識人善用,並且似乎並不太講究尊卑上下之別,他鼓勵眾人直諫,大加讚賞那些能夠針砭時弊的文章,哪怕那些文章裏有著批判他奢靡的字眼,他也能笑著給予獎賞。

這位二十歲的太子展現出的氣魄和胸襟已經不亞於一位成熟的帝王,更何況他還擁有一位堪稱傳奇的、被天下所有學者敬仰的夫人,來自天機閣的女謀士,天機老人的親傳弟子,言侯爺的嫡女言無霜。

言無霜能夠在士林中間受到如此推崇並不奇怪,天機閣的出身代表著她淵博的學識絕不亞於當世出名的任何一位大儒,而為了自己的父親洗雪冤屈的意志完美的踐行了孝道,選擇扶植這樣一位英明的主君說明她的眼光是長久而深遠的,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子,有著驚人的美貌。

京師的才子們幾乎是在迷戀著這位熟悉又陌生的太子妃,似乎已經沒人記得她的位份只不過是側妃,高貴的出身讓她在眾人心中結結實實的烙下了太子正妃的身份,而每當太子提起這位奇女子的時候臉上露出的微笑,也在無形中印證了太子與太子妃之間琴瑟和鳴的關系。

這些流傳在士人中間的美談很快在京師之中散播開來,漸漸的,京城的子民都知道太子與太子妃是如何的德才兼備,將來定然能成為聖明的君主和皇後,這些話在秦天樞進城的時候幾乎是鋪天蓋地的湧進了他的耳朵裏,讓這位心中十分疼愛自家師妹的兄長感到了十足安慰。

“如今在京城之中,你們的聲名的確已經十分好了。”

秦天樞笑著執起茶杯淺淺的飲了一口,“不過只是在京城還不行,這封密信是漓然寫來的,兗州鬧起了瘟疫,主要是因為當地的太守只知道中飽私囊所致,他希望太子能夠派遣一些可信的官員去監督其餘兩個州的賑災情況,萬萬不可讓瘟疫全面爆發,否則等到疫癥不可控制,整個大梁都會深陷水火,無人能幸免於難。”

“瘟疫……果然還是避不過。”

無霜緊緊的皺起眉頭,她伸手接過密信,裏面果然是江漓然的字跡,言辭懇切字字泣血,說的是兗州的民情和瘟疫的現況,後面是請求南宮皓月能夠早做決斷,迅速遣人去監督另外兩個州的賑災情況,以免到時候發生與在兗州一樣的情況。

另外,請旨斬殺兗州太守,及一幹大小官吏。

“兗州的情勢你若是親眼得見,只怕直接誅殺了那個兗州太守的心都有。”

“我知道。”

無霜閉了閉眼睛,“這樣的狗官,我真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太子呢?”

“我父親……言侯爺的那樁舊案,我已經知道了真相,只可惜,手中並沒有關鍵的證據,他這些日子正在幫我翻閱刑部的卷宗,似乎順手查出了幾筆冤假錯案,這些日子都呆在刑部,要把這些沈珂積疾處理幹凈……”

秦天樞點點頭,眼睛的餘光撇到一旁她常坐的軟塌之上鋪著的那一床厚厚的白熊毯子,心思一轉便知道那篇有些暗諷太子奢靡的文章是因何而來的了。

他微微一笑,修長的指尖劃過厚實溫暖的熊皮,神色頗為滿意,“我在北地時也想著,你現如今身懷有孕,只怕是更要畏寒,應該替你去尋一塊厚實的熊皮毯子,只是一直抽不出閑暇。南宮皓月待你的心果真不假,這塊白熊皮的毯子,不知道要多少人手尋上多少時日,又要何等的能工巧匠細細的處理了才能做出這樣一塊整潔柔順,皮毛完整的毯子來。”

“師兄只怕也知道了士林中寫的那些文章吧?”

無霜看他神情便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無奈的嘆一口氣道,“我實在不想做他的拖累,好在京師的士林之中,鳳羽已經埋下了人手,否則這樣的風向,只怕會對他有所不利。”

秦天樞聞言,神色微動,片刻之後又不著痕跡的重新掛上笑容。

慕無霜知道他與白鳳羽之間的往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鳳羽在京師過的也算逍遙自在,她以為秦天樞早已釋懷,卻不想如今提到這個名字,還是能讓他如此失神。

“師兄……鳳羽他如今過的十分好,也似乎並不再怪責與你了……上次你去看他,他也沒有做出什麽過激舉動……你又何苦把當年的這樁舊事放在心裏不肯釋懷呢?”

“並非是我不肯釋懷,只是當年,確是我對他不住,這一輩子都對他有所虧欠。如今他能過得好我已經十足安慰,若是他過得還有萬般的苦楚,我只怕就真的一生也走不出我自己的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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